百岁山山

.12.

“非常感谢观看的诸位，旅行到这里就告一段落。”信长伸手搂过兰丸的肩，接着他说完了后面的词，“人间五十年，于天地只是一瞬，期待下一次相见了~”

“OK——”摄像师拖长的这声喊，宣告俺旅信兰篇正式杀青。

已经在缓缓落下的夕阳，在斜坡上洒下温柔的光，有人兴高采烈，有人犹有留恋，然而时间就如这流走的华晕一般，浓烈地转个身就消失了。

归程的航班在次日，当晚的聚餐定在了一家颇受外国友人欢迎的“改良式”中国菜的店，餐厅里播放着悠扬轻快的音乐，客人很多略显热闹，什么肤色发色的都能看到。菜单也琳琅满目花样繁多，村井想吃的天津饭和杏仁豆腐都名列其上。吉田喝了一口日本啤酒，“虽然到了本地喝这个感觉很浪费，但是……还是喜欢熟悉的味道啊。”

铃木坐在长桌的对面，与村井之间放着一个冒着微微热气的火锅。似曾相识的场景，不同之处在于，原本微笑着倾听的人，如今只是低着头默默吃着。

座间举起杯子，“来，这一杯——”他停了一下，“这一杯，我谢谢大家一起帮助我做完了这次的节目，也给信兰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。”

小周瞪大眼睛，是……彻底结束的意思吗？

“这个番组也算是经历了各种坎坷，最开始在认识的演员里挑兰丸，选来选去都不满意，直到有人跟我提起拡樹君。节目录得很顺利，但播出的时候却赶上东日本大地震，直到后来重播才迎来本该有的热度。然后11年的1周年，12年的台庆，13年的武士rock，再后来，我离开了电视台后，良大君又被拉出来演了一回。”他笑了笑，“当时看着电视里的世界史，我真是百感交集……”他摆摆手，“不说了不说了，现在我算是全头全尾的把这个亲手完结，真的非常感谢大家，谢谢了。”

小周眼泪汪汪地看着，她有很多话想说，但那是作为一直关注的粉丝的立场。而她现在能在这里，能听到这番话，是因为她是同业者的身份，是被当成了“自己人”，所以那些都不能说。

座间看向她，笑了笑，“周桑，对不起了。”

小周摇摇头，她看向旁边，村井和铃木似乎毫不意外，神情都很平静。所以他们是怀着“这是最后了”的心情录的节目吗？

座间敬完酒，低声对身边的铃木说了几句话，铃木也有摇头想否认什么，但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，而是端起了桌上的杯子。那里面是倒满的酒，村井皱起眉，将一杯果汁推了过去，“喝这个吧。”

铃木没有接，而是端起了酒，正面对向他，“村井君。”

一杯倒的酒量完全没有变，干渴让铃木呻吟出声，村井端起旁边倒好的温水慢慢喂进去，一些从嘴角溢出来，他摩挲着那薄薄的唇，这张脸在灯下，让他根本移不开视线，不由自主地凑近过去，将要触碰到的时候，听到了一声“智纪”。他停了下来，怀里的人依然闭着眼，好像刚才那声只是错觉。

村井给人盖好被子，在旁边坐下来。

他有些茫然，却也不特别意外。或者说，在来之前，他所做的打算里，这些都是应该的。只是真到那时，还是会瞬间冰冷彻骨，心跳停止。

会有那么一瞬间，想把什么都毁掉。但看着这人，又一点点冷静下来。毕竟那么多个毫无希望的日子他都熬过了，现在只是不能再被接受……而已。

村井握着他的手，嘴唇触到手背和指根处。这暖暖的温度，在之前根本想都不敢想。

像平常一样回去，突然发现人去楼空，只有桌上薄薄的一张纸。

【这些年谢谢了。也许为时已晚，但还是把自由还给你。】

每个字都认识，但合在一起，却不敢去相信。就像一个被叛了无期徒刑的人，突然被告知你出狱了。

而那时三木的电话打进来，“你真的不接俺旅特别篇的企划吗？虽然和你现在的定位有些出入，但是作为粉丝福利也不错呀，而且都是老熟人……”劝的话还是同样，三木其实也不怎么抱希望。但就在他失望地打算挂断时，忽然听到那边传来一句“我接”，吓得他拿起手机屏幕确认是不是自己打错人。确定没错之后，他又觉得刚才说话的声音怪怪的，再问了句“你确定？”

那时的村井捂着脸，泪水从指缝间落下来，“我……再确定不过了。”

次日早上吉田来找村井一起，他们这天有个活动要参加得赶最早的航班，村井跟他说马上下去让他在酒店大堂等一下。吉田指了指里面，村井苦笑着摇了摇头。

将门关上，村井将收拾好的行李拎到门边，再敲了敲卫生间的门，里面传出”请等一下“。

“我啊，从以前就想问你，为什么总是会在卫生间待好久，面膜的话出来弄也没关系呀。”

“……因为被看到很奇怪吧，而且以前你——”

“所以是不想被我看到吗？”

“……不是。”

“那你出来。”

他的语气很普通，但脸上的表情再温柔不过。

铃木靠在门上，他就是不想面对，昨晚才一口气喝下一杯酒，虽然并没有人事不知……

村井轻轻叹了口气，“不出来……就不出来吧。”他拿起行李，“hiro，以后多保重。”

听到门关闭的声音，铃木闭上了眼。

没关系，没关系的。

他能再一次过去的，因为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地说出来，演出已落幕。 

——“到此为止了。”

东京的天总是阴晴不定。广濑伏在方向盘上，这个角度往外看的话，阴沉得仿佛下一秒要呈现去年那部电影里出现的特效。他举起手机，咔嚓拍了一张，“今天的blog名字就叫刀剑乱舞吧。”文不对题专业户如是说。

起飞地好像已经下雨了，所以航班才会延误。加上提早到的时间，他已经等了将近三个小时。虽然铃木有跟他说在家里等，但是……难道只有他想早一点见到对方吗？

他撑着手，摇晃着身体看着车窗前骤然落下的雨滴，“嘛……说不定是的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