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岁山山

.22.
他们曾经见过一面。哦，也不能算，是他单方面的见过她。
在听说村井结婚的消息后，他陷入一片茫然和不真实的情绪中。明明只是比以前稍微久一点的间隔没有联系，怎么会变成这样？是假的吧？是什么台本吧？怀着要去戳穿这个谎言的目的，他去了村井住的附近。曾经被邀请过，都因为各种不凑巧从来没来过。看到村井身影时他第一反应找了个角落藏起来，小腿不知道撞到了哪里。
他咬着牙小心的吸气，痛得几乎站不直，变朦胧的视线里，穿着宽松衣裙也掩饰不住微隆小腹的女性，不知道对走在前方的男人说了什么，那人停了下来，回头看过去。虽然看不真切，但应该是很温柔的表情吧，有妻且即将有子，人生再没有更圆满的了吧。他顺着墙往下滑，手摸着刚才觉得很痛的地方，现在却感受不到了。那两个相携离开的身影，仿佛带走了他的气力和痛觉。终于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是唯一被舍弃的，胸口沉郁的钝痛像掉入水滴的墨扩散开来，蔓延全身。
铃木将信放在空着的副驾位上，找个地方就扔掉，这样打算着。钥匙插进去，启动，眼睛瞟过去，握着钥匙的手又旋了回去。
事隔多年，物是人非。突然寄过来的这封信会说什么呢？而且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，甚至知道原来的地址？他伸出手，将信拿起来揭开封口，里面有些厚度，展开来三四页。他看得不快，白色一张张揭过，颤抖的手指几乎抓不住这单薄的几乎没有重量的东西。他靠在方向盘上，将脸埋下去，良久良久。
“那天晚上我下了药，他喊了一句hiro，我含糊的应了。当时我并不知道hiro是谁，直到他睡着后，在他手机里看到了你。他也是傻，密码就是你的生日，我维基搜一下随手一试就打开了。后来发现，他很多地方的密码都差不多，连银行卡都是，以后你可以试着玩，如果你们复合的话。”
“我拒绝了他的钱，钱是好东西，但是我更想要的是一个家。我以为他这么重感情，如果我和他结婚，那是不是就有可能独占这份感情？可是你知道吗？他宁可付我开的任何数目，任凭我在哪里公开，甚至可以跪下来哀求。他越是这样，我越加坚定。这个圈子我见的多了，为了名和利做什么的都有，而他却能说放就放。”
“在无计可施之下，我拿出了从他手机里备份的照片，那是他拍的某些时候的你。我曾以为它不会被用上，前面我提的任何一个都应该够筹码。而这些照片上只有你，后续说工作相关就可以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。我无法忘记他当时绝望的眼神，光亮的东西一点点熄灭。”
“我渴望着自己的家，却只有一个空屋。嫁给了最痴情的男人，却只剩一具躯壳。我的愿望从来没有实现。我羡慕着你，你可以一无所知的被爱着，一分一毫都没给我剩下。你可以继续去爱人或者被人爱，而我即使抢到一个，他也不属于我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写这封信是为了什么，也许是因为听到医生说只能再活三个月的时候，感受到生命的脆弱，很多事情当时觉得不顾一切非得做，后来才发现并没有那么重要。如果你能原谅村井，我想拜托你，看在宏是村井孩子的份上，让他能活下去。宏这个名字是我取的，我原希望能让村井多因为同名顾惜一点，事实证明即使是亲生骨肉的天性，也战胜不了他对你的感情。从头到尾，他都只是为了你，才困守在我画出的牢笼里。”
从来没有过的车速，也无法缓解那些话在他心里炸开。他盯着前方，抿紧的嘴唇止不住颤栗。
你以为的，你已经拒绝的，你亲手推开的。
那是无法形容的，想要歇斯底里，却没有一点力气。花了很长的时间走出来，总结各种自己可能错了的地方，接受了新的感情，如人所愿的好好活着，对背后的那些一点都不知道。
胸口那处仿佛被放在火上烤。那个人，怎么会这样，怎么是这样，宁可他负心忘义，宁可他回归家庭有妻有子，起码知道那是他得偿所愿。现在这是什么？这是什么啊！在他以为应该是阖家幸福的七年，其实是这样度过的吗？混蛋混蛋混蛋！
心底的咒骂无意识的从嘴里真的冒出来，不这样的话，就会止不住心底翻腾的那些，不能去碰的。
种种情绪的一时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，等留心到突然出现的人影时已经晚了，他只能一把方向盘让车子往边上的防护带偏移，剧烈的撞击中他护住了头部，意识渐渐模糊……

村井皱起眉头，仿佛有什么感应，心底突然被什么扎了下，他挣扎的半睁开眼，天未亮，应该都是错觉吧，又闭上了眼睛。后面发生的，就是这种也不知道是现实还是梦的状态。有个人站在不远的地方微笑，直觉不是铃木，让他有些在意。
这种心情很奇妙，也许是太久没有过，或者说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有。
你是谁？对方还是笑着不说话，他走近一些，那张脸逐渐变得清晰，大大的眼睛，秀长的鼻梁，唇色带一抹粉。
咦………怎么是他………？
因为太过惊讶他一下子惊醒，觉得肩膀有些酸，侧头看起，刚才在梦里看到的脸真实的出现在眼前，还带着微微的因为呼吸而产生的起伏。
和自己完全不同的非常时髦的长相，即使用清水随便洗脸也看不出什么问题的皮肤，真是非常招好感且无可争议的帅哥脸。
他看着看着，忍不住伸手去摸。
“hiro……”广濑突然冒出的一句呓语，即使在睡梦中也很不安的样子。
那只手就这样停在一处，指尖触到脸颊，一点温度稍纵即逝。